李幸璜 摄
王姹
那两棵古榕,长在定安县岭口镇黄坡村。对于它,心中一直有着浓浓的牵念。
此番前去的那天,天气很好。虽说黄坡村,距县城五十多公里,但距岭口墟只有一公里。驱车出发,半个多小时后,便到了。
岭口实在是个好风水的地方。仅是岭口的墟名,单从字面上拆分,就知其意,扼守要冲,掌控咽喉,也算是举足轻重之地了。
在古时定安,这个时称“三家村”的地方,处于半丘陵地带。由莫、张、王姓三姓人家捐地,兴建成墟。有三个峡口出入,形成“丁”字,它扼守要冲,掐锁三方咽喉,是进入南境内的必经之路。在定安历史上,有过数次的平乱剿寇之役,也是琼崖纵队经常活动的地方。元朝时,由于山高水远,又是黎汉冲突频繁之地,由南雷峒主王官镇守一方,算得上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。
这两棵古榕,生长地也属兀自,并无心思愉悦他人。可是,恰恰在这片土地上,拥有过一段风云激荡的岁月,拥有过一段江山美人的传奇。几百年来,古代版灰姑娘的浪漫爱情故事,口口相传至今。
两棵古树,正好不偏不倚,就长在那里。它若不红,不火,还真的说不过去。
中国的传统文化里,古榕是一个村落的图腾式的标志,有庇佑,吉祥,温暖的蕴意,象征着这里的先民及其子孙枝繁叶茂,傲立挺拔。两棵古榕,一棵长在村口东边,一棵长在村口西边。下了车,闲走几步,便看见它了。
那是怎样的两棵古榕啊,树干粗大,虬盘节错,婆娑的树冠宛如一座半圆型的小山,茫茫一片,甚为壮观。
除榕树外,还有龙眼树、荔枝树以及菠萝蜜树,姿态各异,数量也挺多,一些树龄也该有数百年历史了吧。时间的指针,在清晰的年轮上慢慢滑过,留下关于它们的,记忆与故事。
这好像,老天爷闲来无事,寻乐解闷般,将一大把树种,随手往这里一丢。它们纷纷就凝神屏气,比赛似的,使劲地疯长。最后,长成了这般模样,和这番天地。
日光之下,凝望枝叶婆娑触空,虬枝苍劲,不由得心生敬重。
两棵古榕,都有名字,一棵名为元帝树,一棵名为爱情树,都不是常见的树木分科,这很有意思。一看就是有故事的,而且,都和江山风月都有关。两棵古树都由火山岩垒石护围,足见村人对它的宠养。
传说当年,元文宗图帖睦尔流放海南,曾与王官交谊深厚。1327年,文宗密诏回京,为表达与王官的特殊感情,两人栽下此树。图帖睦尔返京继位后,升定安为南建州。当地百姓为了感谢皇恩,特在此树下建庙宇,拜此树为“元帝树”。这一说法是否属实,至今无法查证。
元帝树,看上去很老了,老态龙钟的样子。粗粝的树皮,像快要破裂的血管,脆折易断。树干的一部分已被掏空,枝叶却繁茂庞大,依旧生长的顽强茁壮,隐透着古榕的自然清香。
它像一个老人,撑一把巨伞,日日守候在村口。它是在等谁?拟或,是在护佑谁?它的心,已被千年风霜包裹,那颗古老的魂魄,百转千折后,依然拥有着自己的能量和磁场。
拥有回忆和历史的树,也算富足。
对这些,拥有震撼力量的景和物,都让人轻忽不得。
另一棵,是爱情树,栽在村旁的鸳鸯塘边。是当年,图帖睦尔和青梅种下的。细看才知,是长成浑然一体的两棵古榕。一棵大叶榕,一棵小叶榕,像两个痴情男女,云里雾里,抵死缠绵的交合。
鸳鸯塘边鸳鸯树,很容易让人臆想到,一丝敝旧的温暖,和久违的浪漫,甚至是,那瞬间的激情。更荒诞的想法是,情到深处,一个男人,和相好的女人温存一番,就在那树下,会不会,也是一种恣意的美好?
村前。池水两汪,菜畦几亩,屋舍几间。近乡的烟树溪流,了了可见。火山岩堆砌的石屋排列整齐,村民正坐在树下纳凉、聊天,晒太阳。不论怎么看,画面都是古朴,清丽,和悠远,像一幅王摩诘的山水画额,又像吴绫蜀锦上的纵横绣迹。
视线正中,是王官庙所在。说是庙,原先是过于简陋了。粗梁土瓦,也足足撑了一二百年。到最后,连墙带垣,往岁月深处一栽,就彻底夷为平地了。
好在几年前,又有三加村名人梁源富等人牵头,筹资百万,在原址上重建。仿明清江南风格的精美建筑,在一撮山岭上,矗立得气象万千。远观近看,都称得上是“惊艳”了,它算是县境内最精美的庙宇之一。
在树下,在村中。摸着表面布满大大小小孔洞的火山岩,还有元代黎首王官的纪念碑石,古钟及南建州古庙,以及解放前,原“芬坡乡苏维埃政府旧址”,革命战士用过的古灯、老床、磨米石器等古物,内心在一瞬间柔软起来。
前前后后地,停停走走,赏玩了两三个钟。与朋友坐在树旁石凳上,一时寂静,恍惚,虚空至无语。抬头静望这树,沉静、稳敛,拥有时光沉淀下的端庄,和郑重的气质。
对它散发的气场,以及能量。我的心中,亦有了轻轻回应。